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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绿黑]深海》

【因为写下篇的时候发现了上篇的BUG,虽然并不影响故事的发展,但还是决定删掉了一起发。另外本篇还稍微含有一点冰黑。】


闪电像是鞭子一样甩过夜空,照亮了火神沾满雨水的脸。他顾不得已经湿透的衣服,只是拉了拉毫无作用的雨衣,继续穿过杂乱的小巷,朝海边跑去。

惊雷应着拍门声响起,屋内的人很快就提着灯盏下来开了门,将狼狈的火神迎进了屋。

“抱歉,黑子,我来晚了”火神抹了把脸,走到火炉旁,脱下了因为雨水而变得厚重的雨衣。

“没关系,倒是火神君在这样的雨天里到灯塔来,太危险了。”黑子接过火神的雨衣和外套,挂在了门边,又转身递上一条干净的毛毯。

“本来你今天可以早点回去的。”火神露出抱歉的笑容。“等雨停了,你就回去吧。接下来的一周交给我就好……”

“台风的季节啊。”

像是没有听见火神的话那般,黑子自顾自地走到了窗边,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玻璃,喃喃地说着。

窗户外是深蓝色的大海,翻滚的巨浪打在礁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港口会被继续封闭吧,所有的船都留在了港口里。”火神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提到那艘船的名字,“应该不会再有前来靠岸的船只了。”

“我知道。”黑子回头看了过来,一时间火神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然而黑子只是转身拿起灯盏,踩上了楼梯。

“火神君一定累了,在楼下睡一会儿吧。今晚我还是守在塔上面,我们明天再交班。”

“哦,好……”

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火神干脆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


黑子透过玻璃看着大海,时不时出现的闪电倒映在海面,海浪狰狞的轮廓在闪光之中变得更加清晰。

已经四个月了。女先知号已经离开了太久,原本三个月的行程被延长了整整一个月,虽然在出发的时候,守在港口的大家都已经做好了这艘船可能无法归来的心理准备。太久了。凶险的海洋,是人类还无法征服和预言的世界。

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人前来询问,相互奔走着打听,敦促当局去寻找。但很快,这艘船就消失在了市井的流言里,就像她消失在茫茫无际的海洋中一样。

谁会刻意地去在乎一艘运送囚犯的海船呢。哪怕船上的囚犯已经服刑期满,马上就可以回到城市里,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黑子掐灭了灯盏里摇曳的火焰。灯塔的顶端是一大盆鲸油,燃烧起来的火光在透镜的集中下凝聚成强烈的光束,可以穿过厚重的浓雾射向远方。黑子转动起已经停下的巨大发条,引导着光束不断旋转在雨夜之中。

绿间君,请一定要看见灯塔的光。


“拉紧船索!”大副的咆哮很快淹没在了海浪拍打甲板的声音里,舵手吃力地扳动着舵把,试图在颠簸之中掌握着船只的方向。

又是一个难熬的雨夜。他们已经遇上了无数次的暴风雨,因为航线上长期的恶劣气候而丧失了大半水手的船长甚至不得不让船上的囚犯加入到了船员的行列。

“今年的天气真是见鬼了。”船长扶着帽子骂骂咧咧地抢过船舵,“收帆!注意保护好桅杆!”

水手们被冲上甲板的海浪打翻,绳索很快脱手,在空中甩来甩去。几个酒桶滚过甲板,撞在了几个人的头上。

“快收帆!蠢货们!”

在巨浪的间隙中,大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但人们在船上已经难以站稳,女先知号就像是被一只深海巨怪托在脊背上的玩具,放佛下一秒就会被大海吞入腹中。

“风暴太强了!根本不行!”有水手在雨中哭嚎。

“再废话就把你扔进海里!”宫地从船尾跌跌撞撞地跑来,捡起了甲板上的绳索,抛向了后方,“高尾!绿间!快!”

两个男人吃力地推开滚动的木桶,捡起绳索向后拖去。很快,周围的水手也艰难地爬起,前来将船索拽紧。

“稳住!不要松手……”

话音刚落,一个巨浪打来,人群又被冲得七零八落。沉重的身躯在木板上翻滚着,咸腥的海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小真!”高尾抹了抹脸,一抬头就看到被海水冲到船舷的绿间,半个身子都已经悬在了船外。高大的身躯在海洋面前,卑微到如一粒尘埃。

绿间在剧烈的晃动中紧紧抱住了船舷。刚稳住了身形,忽然一个巨浪从右舷打来,船猛得向左一倾,一个酒桶在混乱之中朝绿间滚来。

“绿间!小心!”


暴风雨之后的日出宁静又安详。

黑子将煤油灯熄灭,搬出了巨大的镜子。

“听说有的海岸已经开始用煤油了。”火神接过镜子,置放在了窗边。

“所以呢?”黑子不解地眨眼。

“成本会更低啊,鲸油提炼那么麻烦。不过补鲸船会损失一大笔吧。”火神吃力地挪动着巨大的透镜,声音也随之被压低,“煤油的话我们可以弄个装置在顶上,让它慢慢流下来,就不用担心半夜烧完了,比凝固的鲸油好用啊。”

“想不到火神君虽然是个笨蛋,却知道这么多啊。”

“喂,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黑子耸了耸肩,停下了手里的活,坐回了窗边的位置。

“火神君,这个海港,这座灯塔,说不定永远也不会有所改变了,不,倒不如说是很有可能不会改变了,至少在我们死之前。”

“为什么?”火神不解。

“因为这个海港已经被人们遗忘了啊。”

“才……才不是!”

“火神君,除了囚犯,谁还会回到这个港口来呢?”黑子看向了窗外,清晨的海面很平静,只有几只海鸥在低空滑过,发出清脆而又凄凉的鸣叫,就像这座海港小城的样子,宁静又寂寞。

“水手,不是有水手吗?”每当有船只回来的时候,水手俱乐部里会通宵达旦地举行聚会,小城里会热闹上好几天。

“那现在呢,今年呢,又有多少水手回来了?”黑子并没有放大声音,但依然能够听出他激动的情绪。

“你,你是想说女先知号吗?难道她……她从这个港口出发的那一天,就是离开,而不是往返?她根本没有去接囚犯?”

黑子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说哦,火神君。”

“不,你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回来……为什么你不相信呢?为什么不相信水手的诺言?”没有哪个船员,不期望有人在港口等待他们归来。

“可是事实呢?已经这么久了,台风都来过好几次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既然这样……既然你不相信女先知号会回来,那你还等什么?”

黑子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回过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海。涛声在两个人的沉默之中被无限地放大,贴在石墙上的手掌甚至能感受到海浪的冲击。

火神干咳了两声,却并未打算让黑子回避掉这个问题。

“黑子,我们都知道,你在等女先知号。”

“不,我并不是在等女先知号。”

“那你……”

“我是在等绿间君。”黑子站起身,双手贴在厚重的玻璃上,屋内一侧的霜气被掌心的温度驱散,“我不知道女先知号会不会回来,但我知道,绿间君他一定会回来。我不相信那些水手,但我相信绿间君。他在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告诉过我,他会回来,我就相信他一定会回来,不管用什么方式。”


“绿间?”

绿间是被左臂的刺痛唤醒的。他在朦胧之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了狂暴的巨浪,他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风暴似乎已过去,木质结构在微微的摇晃中发出“吱呀”的声音。

“你可算醒了。”宫地和高尾的脸慢慢地清晰起来,绿间想要起身,却被左侧的疼痛激得倒了下去。

乌黑的天花板依稀透着光斑,他应该是在甲板底下的货舱里。

“别乱动,你的左下臂的骨头断了。”宫地拿来一个水壶,递到了他的嘴边。

哪怕是被前辈这样对待,绿间也觉得有些尴尬。他用尚好的右手接过水壶,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醒了就好呀。”高尾笑眯眯地坐在了地板上,拿起了一小壶偷偷换来的朗姆酒,“喂,小真,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不合适,但是没有办法,最好别让人知道你的手断掉了。”

“嗯,我知道。”绿间面无表情地说着。他动了动脚,沉重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就算变成船员,这个东西也不能被取下,因为他们在上岸之前,都还是囚犯。而这艘船不需要无用的船员,或者说无用的囚犯。


“看来我们总算是走对路了。”船长有些激动地收起了望远镜。

太久了。他们漂流在这个凶险的海域实在是太久了。一连数月的糟糕天气,让他们不止一次地偏离了航线,不止一次地被困在浓雾中不敢前行。

“放下风帆,转动帆索,找准风向!”船长从船头走了下来,结实的皮靴重重地踩在甲板上,“迎风起航!”

“是!”


“小真你撑得住吗?”高尾小声地询问着正在绑绳索的绿间。

绿间用两块木板勉强夹住了自己的手臂,但他是左撇子,右手并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替代他的左手。

“没问题。”

船上的医生早已在某次风暴中失踪,而那些除了增加负重之外别无他用的低级水手,只能被遗弃在海洋之中。没办法,不管是残存的物资,还是恶劣的气候,都已经不允许再增添一份负担了。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撑过这片海域,就是家了,黑子。


“抱歉,黑子,我一直很想问……”火神喝了点酒,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绿间,那家伙,究竟……犯罪了什么?”

“绿间君并没有罪。”黑子停下了手里转动发条的动作。他并不打算回去休假了,干脆就留在这里和火神一起守着灯塔。

反正家里只有一个人,休假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会发生。

“没有犯罪?那为什么……难道他是去岛上当监工了吗?”

“不。他没有罪。”黑子无视掉有些醉了的火神,一个人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只有我知道,绿间君没有任何罪行。”


“小真你没有犯罪?”高尾用牙齿咬开木塞,将玻璃瓶里的酒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这艘船上的人,除了你这个偷有钱人家珠宝的,有几个是真正触犯了法律?”宫地从高尾的手中夺过酒瓶,无视他的抗议,狠狠地灌下了一口,“不过你为什么现在来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反正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因为我上岸之后并不会做什么改变,我所做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想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我只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已。”

“噗——”高尾没忍住,喷出了一大口朗姆酒。

“就是那个你一直念叨的黑子,还是澈也?哲佑?哲也?”

“他叫黑子哲也。”绿间想推推自己的眼镜,手指却落了个空,他才想起来眼镜早就在第一次遇上风暴的时候不知所踪。

“害羞个什么劲儿。”宫地好笑地看着绿间的动作。

“并不是害羞的说!”

“啊,口癖都出来了!”

“喂……”

“好啦好啦!所以说,小真你喜欢男人啊!”

“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黑子而已。”

“反正也没差嘛,难不成你还喜欢除了黑子之外的别的女人?”

“并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呢,你怎么被关起来了?而黑子却侥幸逃脱了?”同性之恋在这个国家依然是不合法的事情,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只要被好事者注意到,总会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起诉,这些起诉大多都会成功,因为教会的人视同性相恋者为怪物,而当局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教会。

“因为举报我的人也喜欢黑子。”绿间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突然笑了出来,“但是黑子怎么会跟他走。”


“抱歉,我喝多了。”还没有洗脸,火神就抓着头发爬上了楼梯,黑子依然一动不动地守在窗边,并未回头。

“没关系。”

“如果我说了什么混帐话,抱歉。”

“火神君并没有说什么哦,很快就睡着了。”

“哦,那就好。”

“台风季节快过了。”

“什么?”

黑子指了指远处的地平线,平静的海面像是一块正在呼吸的胸膛,轻微地起伏波动着。

“是啊,说不定有船要来了。”

“希望是吧。”


炎热的天气让绿间的左手恶化起来,整夜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眠。

得再去找点合适的木板来夹住左手。绿间翻下吊床,扶着楼梯往货舱走去。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金属撞击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更加明显。他没有点灯,只能借着缝隙里的月光来摸索自己受伤的确切部位。用牙齿咬着绳子打上最后一结时,绿间的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坚持几天就好了,绿间靠在木箱上喘着粗气,缓缓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黑子瘦小的轮廓,水蓝色的头发,还有那双倒映着大海的眼睛。他一定还在等着自己回去,那个总是不懂得放弃的人,一定还守在海港。

黑子,抱歉,我离开得太久了。但请再等一等,我马上就回家了。


火神一大早就前去市场买东西,塔里只有黑子一个人。

黑子收拾好煤油,坐在窗边摊开了手里的书。楼下忽然传来“吱呀”的声音,接着响起了脚步声。黑子没有将眼睛移开书本,只是笑着说了一句“火神君好快”。

“黑子。”不是火神,比火神那粗犷的嗓门更加温和纤细,动听得像是下一秒就会说出爱语。黑子回过头,站在楼梯口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珠里满含笑意。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法官先生。”

“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冰室君。”冰室慢慢地走了进来。

“抱歉。”黑子合上书,站起了身,“冰室君,请问你突然到访有什么事吗?”

冰室停在了一米外的位置,突然笑了出来,“不用这样戒备我吧。”

黑子抿了抿嘴,移开了视线。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右手用力得快要把书捏变形。

“下个星期,我就被调要去帝都工作了。”

“那不是很好吗?恭喜。”

“是的,是很好。没有腥臭的海港,没有狂暴的台风……但是,哲也……”冰室忽然靠近,纤细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黑子的发梢,却又立刻被黑子挥开。

“对不起。冰室君,我还是……不能平静地面对你。”黑子转过身去,双手支在窗台上,“你还是快回去吧。”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黑子以为冰室已经离开。他回过头,目光再次撞进那双漆黑的眼里。

“你到现在还在因为那件事而……”

“冰室君,不仅仅是‘那件事’。”黑子打断了冰室的话,“是绿间君离开了,是我和绿间君,因为你的一句话,六年来只能奢求在梦里可以想见,你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说‘那件事’。”

冰室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未回答。黑子看着他,肩膀因为激动而颤抖。

“三年前,我收到绿间君从监狱寄回来的信,他说他要去荒岛服刑,如果表现良好,就有机会减少刑期。他告诉我,三年之后他一定会回来,但是现在,连女先知号都消失了……”

“黑子,我回来了。”火神的声音忽然从冰室背后传来,两个人皆是一愣。“辰也?”

冰室低声说了句“抱歉”便快步绕过火神走下了楼。

火神愣愣地看着冰室离开,回过头疑惑地问道,“你和辰也……”

“没什么。”黑子坐了下去,重新摊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绿间右手举着灯盏,照亮了货舱的一角。几个囚犯蹲在地上,小声地商量着什么,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夺权”“杀掉”几个令人不安的词语。

“喂,绿间,我们准备把船长……”看上去为首男人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晃了晃手里的猎枪。

这群白痴,绿间皱起眉头。“你们疯了吗?”

“因为我们跟你不一样啊,绿间。”蹲在角落的一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鼻腔里发出古怪的气音,“你回去了就能被释放了,可是我们不行啊,我们是杀人犯,回去还得继续蹲大牢。还不如干脆在这里拼一拼,说不定就能自由了。”

“不行!你们真以为航海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一个高大的男人猛地站起了身,拿起枪托用力地撞上绿间的腹部。“一个手断了的废物而已。”

绿间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灯盏也被踢翻,滚烫的煤油溅在胸口。几个男人看着绿间狼狈的样子,大笑着离开了。

混蛋,必须赶紧阻止他们。没有船长,就凭你们怎么可能平安穿过这片海域!


吃早饭的时候,邮差送来了一封信。火神随手拿起切面包的刀子,划开了信封上的火漆,而里面又装着另一个较小的信封。火神快速扫了一眼,转身将这个较小的信封递给了黑子。

“给你的。”

“我?”黑子疑惑地接过。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现在还有谁会给他写信呢?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映入眼中的是这座小城里的人都熟悉的笔迹。


「哲也,恳请你看完这封信,不要扔掉……

关于那件事,我知道或许我无法获得你的原谅,但还是请让我解释清楚……举报你和绿间的人,是总督的儿子。就算我给你们判下无罪,也会有另外的法官来代替我,给你们判下重罪……

我知道你或许会因此恨我,恨我夺走了绿间的人生。但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保护你的办法。不管是被关进牢房,还是被流放在外,你的身体都会撑不下去。所以我把罪行全部推给了绿间……你一定会恨我,上天也一定不会饶恕我,但我并不后悔……我来不及和绿间商量,也不敢告诉你。而他似乎认为是我举报了你们,在关押进牢房之后一直拒绝我的探视。三年前,我托人告诉他,只要外出服刑,表现好的话可以被提前释放……」


“黑子?”火神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黑子的名字,他拿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你没事吧?那个……辰也,他写了什么吗?”是冰室寄来的信,他在外面信封的内侧写了几行字,让火神直接将这封信交给黑子。

“火神君。”黑子放下手中的信,声音因为各种情绪的交织而变得颤抖。

“怎么了?”

“冰室君,他现在在哪里?”黑子揉了揉眼睛,看了过来。火神咬着面包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黑子这样慌乱的样子。不管是在刮台风的夜晚,还是得知女先知号失踪的时候,黑子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他今天就要动身离开了,不过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家里吧……”火神结结巴巴地还未说完,就被黑子出声打断。

“抱歉,火神君,我离开一下。”

“哦,哦……”火神眨了眨眼,看着黑子匆匆离开时来不及关上的大门。


暴雨在第一声枪响之后骤然而至。

不断有人在睡梦中被夺取性命,又不断有人在喧闹之中惊醒后加入混战。

绿间在颠簸的船舱内艰难地站起,拉着绳索爬上了夹板。船只已经变成了战场,人们在混乱之中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没有人在乎风雨中的桅杆是不是会被吹断,没有人去管主帆是不是应该收起。

“真是一群蠢货。”绿间咬着牙,险险躲开了一个摔过来的男人。

“小真!”高尾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向绿间扔来一根木棍,“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保命要紧。”

“木棍?”

“总不能用枪吧?”高尾苦笑。

“叛乱的人是群杀人犯。”绿间皱着眉头,右手捏了捏手里的木棍,“必须要阻止他们,没有船长我们根本回去不了。”


最后一个行李箱子也被放上了马上,冰室戴上帽子,撩起长袍的下摆踩上了车沿。

“冰室君!”

冰室愣了愣,转过身来,黑子正慌慌张张地挤过佣人,跑向他的身后。

“哲也?”

“为什么,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黑子举起了攥在手里的信纸,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喘息,听起来像是染上了哭腔。

冰室眨了眨眼,了然地笑了出来,“如果我告诉你们的话,哲也一定不会同意我的做法的。”

黑子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摇着头追问下去,“那绿间君呢?他现在知道吗?”

“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冰室君。”黑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些?”

冰室走下马车,站在了黑子的跟前。“因为我也喜欢你啊,哲也。”他弯起眉眼,连眼角的泪痣都带上了笑意。“不比绿间少的喜欢……违背良心的事,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但是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黑子摇着头,眼里弥漫着水汽,“我的生命,我现在的生活,都是牺牲了绿间君的人生而得来的。我到底该怎么办?”

冰室伸出手,抚弄着黑子额前的短发,“因为我也有私心啊。不想让你再防备我了,哲也。”

黑子咬着下唇没有回答,眼泪划过脸颊,又从瘦削的下巴低落到地面。

“别哭。”冰室弯下腰,轻轻吻上了黑子湿润的眼角。“哲也,害怕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哪怕绿间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边……」

害怕?我会害怕什么呢?黑子看着离去的马车,熟悉的街道被眼泪模糊成了一片。绿间君,我该怎么办?


脚上的铁链被什么东西绊住,绿间重重地摔向了地面,手中的木棍也脱手滚到了一边。眼看着为首叛乱的男人握着短刀向他走近,绿间在慌忙之中,摸到了不知是谁掉落在地上的长剑。

“不要冲动!绿间!”宫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手里的剑刺出去,三年的艰辛也许就功亏一篑。绿间咬了咬了牙,在男人挥动短刀的一瞬间,刺向了他的肩膀。

“哗——”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锐器穿过皮肉的声音同时响起。举着短刀的男人露出了怔愣的表情,慢慢倒在了一旁。

喝得醉醺醺的船长站在他的背后,手里握着一只只剩下瓶颈的玻璃酒瓶。

“所以,还有哪个混蛋想要杀掉我?”船长大吼着转了一圈,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船员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面面相觑。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这些叛徒关起来!”

“是,是!”

“船长!陆地!”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所有人扔下了手里的武器,挤到了船舷。遥远的地平线上,隔着雨雾,闪烁着点点火光。

是灯塔。


黑子站在深蓝色的海水之中,海风夹杂着雨水,吹进了他的眼里。灯塔依然伫立在不远处的礁石之上,来回转动着刺眼的光束,照亮漆黑的海面。

如果你真的不回来了,那就让我去陪伴你吧。

黑子抬起右手,张嘴咬住了那把上了膛的手枪,手指慢慢拂上冰冷的扳机。闭上眼,一切感官都清晰起来。雨水打在黑子的脸上,头发被风雨拂乱,海水舔舐着他的脚踝,逐渐包裹住他的双腿。

让我陪你沉睡在深海里。


“有船来了!”岸上突然传来了人的叫喊声,黑子惊醒过来,暮地睁大了眼睛——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黑子抬起头,海天相接的地平线上,一个黑色的影子正缓慢地靠近。

绿间君。

手枪从手中滑落,掉进了水里。

“是女先知号!”

对不起。


码头忽然苏醒了过来。人们从四面赶来,站在岸边欢呼。黑子脱力地跪在海里,任由雨水和是泪水一起划过脸侧,跌落进海水里。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火神,将他从海水之中抱了起来。

“你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啊?”

“火神君。”

“怎么了?”

“火神君,绿间君终于要回来了……”

“女先知号?”

“是的,我能感觉到,绿间君回来了。”

“是,是。”


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黎明。

黑子缓慢地睁开眼,柔和的晨光透过玻璃洒进了屋里。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是他思念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人。

“绿间君!”黑子猛然起身,扑进男人的怀里。

绿间拥住黑子的肩膀,低头轻吻着黑子的发顶。“抱歉,黑子,让你等了那么久。”

“绿间君,绿间君……”黑子抚摸着绿间瘦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涌出的泪水瞬间湿透了脸颊。

“没有事的。”绿间握住黑子的手,吻着他冰凉的指尖,“没有事的,我不是回来了吗?”

黑子用力的拥抱碰到了绿间的左手,绿间闷哼一声,收起了左臂。

“你的左手怎么了?”黑子慌张地推开绿间,却看到绿间微微敞开的衣领底下,是一片被烫伤的痕迹。“绿间君?这是,怎么回事?”

“回来的过程中遇到了风暴,受了一点小伤而已。”绿间伸出右手,抚弄着黑子的短发。

「不管是被关进牢房,还是被流放在外,你的身体都会撑不下去。所以我把罪行全部推给了绿间……」

冰室所说话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黑子急急忙忙地掀开被子,在身上摸索着。

“你是找这个吗?”绿间从旁边的矮桌上拿过几张因为被水打湿而变形的信纸。

“……”

“我已经看过了。”虽然字迹已经糊掉,但还是能猜出大概的意思。绿间拿着信纸,走到了窗台。夜里点燃的灯盏还未熄灭,细微的火苗很快开始吞噬起微卷的信纸。“冰室保住了你,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但是,绿间君,我毁了你的人生。”黑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的说。”绿间转过身,他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黯淡,但绿色的眼珠依旧如宝石一般明亮,“只要有你在,我的人生就没有毁灭。所以说,黑子,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也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我怎么会再次让你离开。黑子跳下床,向绿间跑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短,只需踏上三四步就可以到达,但黑子还是被凭空绊倒,跌进了绿间的怀里。

“小心。”黑子瘦小的身躯还停留在他们初见时的少年样,绿间稳稳地抱住黑子,用右手将他托了起来。

黑子有些脸红地勾住了绿间的脖子,“绿间君。”

“怎么了?”

“好喜欢你。”

“你,你在说什么的说。”绿间一慌张就想推眼镜,奈何眼镜早已不知踪影。

“请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了。”黑子闭着眼凑上前,亲吻着绿间的嘴角。

不论是深海,还是高山,请让我与你一同面对。


一群海鸥忽然从窗外扑腾而过,划向了无边的大海。小城的海港,一如既往地宁静。


 -END-


虽说是绿黑但是没有写太多他们相处的日子,实在是抱歉。文中的东西也并没有什么可靠的依据,背景什么的无需细究。

想写”必将再会“的绿黑,所以写出了这篇。本来打算接着写点他们在未来打打闹闹的小日子,后来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才不是我懒),因为不论发生过什么,他们的未来都将是美好而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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